中國人買光山梨縣・石和溫泉地帶，取材背後，是中國人席捲日本全國度假村・溫泉地帶的景象。日本記者用調查報導和數據，逼近日本度假地最前線的幕後。
中文飛揚的石和溫泉現狀
因人口減少衰退的日本地方度假地，中國資本影響力正穩步增強。外表看不出的中國力量滲透實況到底怎麼樣，取材組奔往有情報的山梨。
東京中心乘特急電車不到 2 小時。山梨縣笛吹市石和溫泉街，擦肩而過的遊客說的多是中文。旅遊巴士到處停，上下車幾乎全是中國人，日本人身影難尋。
⬆石和溫泉站
下午 6 點剛過，該是剛辦完入住。酒店聚集地附近便利商店，不少中國人提著購物袋回周邊酒店。這些酒店全是中國人業主經營，外觀什麼也看不出來。
「就算變唐人街，也比成鬼城強，溫泉街燈火得亮著。」 石和溫泉旅館協同組合理事長古屋公士（51 歲）這麼說，吐露無可奈何的內心。
泡沫崩潰 30 年後，溫泉街復興主角是中國資本
石和溫泉曾是關東頭號歡樂街，泡沫期 1980 年代後半到 90 年代全盛。靠首都圈交通便利當賣點，近郊和熱海齊名。那時候日本企業都組織員工旅行、忘年會。
泡沫一破，勢頭全沒了。組合加盟旅館原來約 60 家，現在只剩一半。溫泉街主幹道，閉店的卷簾門引人注目，停業彈珠店像廢墟。
衰弱的溫泉街，出手買入的是中國資本。取材組調查了 40 個主要設施，中國資本收購的占 25%，已達10 家。
收購始於2010年代前半。主要針對後繼無人而廢業的旅館·酒店，勢頭在新冠病毒感染擴大後加速。古屋回憶道：「新冠影響真的很大，旅館倒閉，經營者夜逃的酒店都有。中國勢力伸出手來。所以比起溫泉街徹底黑暗，這時候讓中國人成為業主，或許更好。」
酒店 「甲斐路」 就是其中一家。2021 年，東京做通販的孫氏社長收購了它，對陷入經營不振的酒店進行大規模翻新，在中國大肆宣傳等，成功復興經營。如今住宿客8成是中國人。
在石和溫泉，經營酒店和入住酒店的都是中國人。以日本為舞台，日本人在外，中國人間獨自完成的生意，如今在度假地也擴展開來。
中國買不到的土地，日本能便宜 1~2 成買入
與酒店「甲斐路」同在2021年，孫氏還收購了以高原度假勝地聞名的栃木縣那須町的酒店。為什麼現在積極投資日本度假地。帶著疑問，日本記者訪問了位於東京上野的公司事務所。
―收甲斐路是怎麼想的？
「日本物件比中國便宜。我碰巧是中國人，公司是日本法人。所以考慮到將來，有其他事業更好，就買了。」
―孫社長從何時開始與日本結緣？
「1987 年來的日本，在茨城大學任職5年後創業。從那時起，就覺得日本‘太浪費’。有好東西，卻完全不被海外知曉。大自然的氛圍、溫泉、療癒是日本獨特文化吧。尤其是鄉下溫泉旅館，與中國氛圍不同。我也非常喜歡日本溫泉旅館。」
―為什麼看中甲斐路？
「價格、地點都好，必須買。中庭日本庭園合我意。全日本看了 20 個物件，這個最好。收之前甲斐路客人越來越少。那家酒店花1年翻新，在中國舉辦的‘旅遊博覽會’介紹，用SNS宣傳。所以，現在客人8成是中國人。現在是石和溫泉外國人最多的酒店。日本庭園是其他旅館沒有的特色。中國客人中有泡足湯眺望日本庭園就滿足的人。」
―還收了那須町的酒店？
「比甲斐路早一點。收購價便宜，翻新花了好幾億日元。甲斐路像商務酒店，那須是1泊4~5萬日元的高級度假酒店。2023年9月重新開業，飯菜好吃很受歡迎。這邊客人現在幾乎是日本人。那須離東京遠，冬天冷，中國客人還不到1成。」
―從中國人看來，日本不動產如何？
「比中國便宜1~2成。中國土地是國家所有，中國人也買不到。在日本中國人也能買土地。長期投資的話，絕對是日本。」
―甲斐路經營順利嗎？
「新冠影響下，石和溫泉幾乎沒人來，中小企業酒店都瀕臨倒閉。但即使如此，我也有信心復興收購的甲斐路。海外現在對日本評價上升。喜歡日本文化的外國人也多，我雖是中國人，但瞄準的是入境外國人。」
日本人式高成本經營不合時代？
離甲斐路僅數百米處矗立的酒店「花京」。這裡如今也進入中國資本旗下。同樣在疫情後2023年8月，中國籍董姓社長買入。30多年前來日，在笛吹市內也擁有公司。最近離開日本，幾乎在中國生活，但取材時從中國電話禮貌回應。
―為什麼收購花京？
董社長淡然說道：「酒店經營陷入困境的日本人經營者，把物件賣出。我認為翻新酒店、減少人力費、改變住宿計劃，就能馬上復興。」
不過董社長質疑傳統手法：「日本人經營成本太高，現在這時代不行了。時代早變了。」
―經營真的好了？
「經營順利哦。客人滿員。中國客人現在比日本人客人稍多一點。」
從苦於復興的日本人經營換成中國人經營，業績立刻好轉是常聽的故事。今後，這樣的地方許多酒店旅館被中國人經營取代也不奇怪。實際上，董氏現在不僅經營花京，還經營甲府市內的酒店。
日本不動產是大拋售
石和溫泉客人少了，街景變得明顯。中國資本旅館酒店多的溫泉街東側。傍晚中國遊客住下後出來散步，這裡的中餐店 「真中華」、台灣足底按摩店很顯眼。
老石和溫泉的日本人，覺得這變化太大了，擔心的人不少。笛吹市役所如何看待這越來越濃的 「中國色」？記者上前去詢問。
「石和溫泉旅館酒店業主變中國人的越來越多，我們知道。石和住宿價是富士山河口湖周邊的三分之一，便宜才吸引中國遊客。」 觀光商工課男職員解釋。
他還說：「對中國經營者增加，市民有嚴厲意見也是事實。但中國資本收購終究是企業間交易結果，笛吹市無法干預。觀光商工課認為，如何增加市內住宿者重要，不問國籍，來比不來好。旅館酒店收入增加，稅收入也增加，我們認為這連結地域活性化。」
這就是日本地方度假地、溫泉街的實情。中國浪潮確實到地方了。男職員最後有點落寞地說，2023 年來市役所的中國經營者說的話忘不了：「從中國人看來，日本不動產到處都是大拋售呢。」
大拋售――。恐怕真的是這樣。取材組決定徹底探查中國資本對地方度假、溫泉設施等的收購，目前進展到何種程度。首先，通過資訊公開請求獲取都道府縣等擁有的旅館業法許可設施一覧。設施一覧記載設施名、地址、許可年月日外，還有設施所有個人名或法人代表名。以此名字為基礎抽出疑似中國資本的設施。
追蹤 300 件登記簿，不為人知的 「靜默收購劇」 實況
光看名字沒辦法確定是不是中國人，記者就去查運營公司的土地、建築物登記簿謄本。如果地址在中國，就能判斷為中國資本。此次取材組獲取的登記簿謄本超過300件，以收購特別增加的2010年以後案例為調查對象，其調查結果如下：
中國資本至少收了全國 39 個自治體的 67 個設施。箱根、伊豆這些熱門觀光地的設施全在。還有新潟縣阿賀町、石川縣白山市、鳥取縣三朝町，這些只有熟人才知道的地方觀光地也在。
中國資本收購案例也只是冰山一角。「實質所有者隱藏，登記情報與實質所有者不一致的案例不少」（東京都信用調查公司）。實際上，取材過程中在伊豆市內的旅館等確認了此類案例。
中國大不動產網站上，現在還掛著不少日本地方度假地、老字號旅館的資訊：
「伊豆―新建溫泉酒店一戶建 上市開發商直營 助力移民日本 553 萬元 (約 1 億 2000 萬日元)」
「輕井澤―東京後花園獨棟現房 助力移民日本 305 萬元 (約 6200 萬日元)」
「東京―富士山腳下―富士緣 5 期酒店―帶租約 238 萬元 (約 4800 萬日元)」。
其中中國資本投資旺盛的是滑雪度假地，人氣高的就是北海道。
昔日日本榮耀，如今成「バーゲンセール（大拋售）」，人口衰退下，華僑力量重塑鄉土景觀，靜默卻不可逆。
